乌雷尼亚|拉美文学的独立宣言——《寻找我们的表达》
《寻找我们的表达》
佩德罗·恩里克斯·乌雷尼亚 著
蔡潇洁 译
”
他的文字写于殖民的阴影消散,独立的曙光初现之时,是“新大陆”寻求自我表达的初试啼声。如博尔赫斯所说,恩里克斯·乌雷尼亚是一位大师,他教导我们如何面对这变化不息的广袤世界。
——北京大学西葡意语系副教授、《百年孤独》译者 范晔
今天要跟大家分享的是本书的书摘。
不满与承诺
“我将成就一番伟业:我不知道那是什么。”疯王的话语是自百年之前起,就写在我们精神革命大旗上的格言。我们能克服那引发接连反叛的不满吗?我们能兑现那雄心壮志许下的承诺吗?
我们刚刚走出殖民的浓雾,来到独立的绚丽阳光下,我们摇动着羞涩的精神,宣告自己是未来的主人。崭新的世界、新生的自由、发酵中的共和国,热忱地奉献给不朽的乌托邦:这里会诞生新的艺术、新的诗歌。我们的大地和我们自由的生命,都在呼唤着自己的表达。
[……]
天生的活力
我们认同以上论述,即欧化主义者理当主张他们应有的一切权利,同时我们也要安抚忠实的克里奥尔主义者,提醒他们罗曼语族作为一个整体、作为文化的集合体而存在,而且存在一个领导性中心并不会对任何独特性造成决定性阻碍,因为那个传统的社会只能影响文化的形式,而各个民族的原初特征源自他们的精神本质和他们天生的活力。
每个民族都在帝国的整体内充分地表达着自己的个性,除了某些十分短暂的时刻,人们过分严格地采纳狭隘的方案,对于修辞规范过度依赖,或者有时一切活力随着国家的没落而被迫缄默。在西班牙,在中心语言的范围内,无需论及它的竞争对手,有时不同的地区就在文学表达方面定义了各自独特的特征。因此,在诗人当中,存在着卡斯蒂利亚和安达卢西亚长达百年的对峙,路易斯·德·莱昂修士和费尔南多·德·埃雷拉的竞争,以及克维多和贡戈拉、埃斯普龙塞达和贝克尔之间的分庭抗礼。
共享同一门语言并不会迫使我们要在一场指挥权不在我们手中的合唱里迷失自我;我们必须要做的只是完善我们表达的音符,找到不会与旁人混淆的声调。为了实现和保持这个目标,才诞生了在百年独立过程中种种困难的问题;而美洲主义的不同方案也由此诞生,一代人书写下承诺,下一代人再将它遗忘和摒弃,而欧化主义者由于某种无法明言的沮丧所做出的反应,也是如此。
对完美的渴望
现在我们踏上了通向那复杂的宫殿、通向我们文学渴求的令人疲倦的迷宫之旅的边界,寻求我们独特而纯粹的表达。我相信我会牵着那条一直引导着我的隐秘线索找到迷宫的出口。
这条引导之线就是坚信表达只有一个秘诀:那就是深入地耕耘,努力使表达变得纯粹,深入到我们想说的事物的根源,带着对完美的渴望去润色、去定义。
追求完美是唯一的准则。如果只满足于使用旁人的发现,无论这种发现来自国外还是来自我们的同胞,都无法使我们与内心的发现进行沟通;而如果只满足于阐释我们不温不火而又令人困惑的直觉,则会使它在听众面前变质,让人觉得那是粗鄙的东西。然而当一种艺术直觉被忠实地表达时,则不仅包含着普遍性的意义,还包含这种表达的精神本质,以及孕育这种精神本质的一方水土的味道。
每一种美洲主义的方案都能提供帮助(因此我们才给予所有方案暂时的允准);我们所试验的方法的总和为我们提供一种有用的获得,它使美洲独特的一面变得灵活柔韧。然而同一方案一经重复,就会变得机械,失去了原本的效果;它变成一种处方,产生一种修辞。
每一部伟大的艺术作品都创造出属于自己的方式和独特的表达;它利用已有的经验,却将其重构,这不是简单的汇集,而是一种综合、一种创造。在寻找我们世界的表达时,我们的敌人是努力不足和缺乏规则,它们是懒惰和文化匮乏的产物,或者源于永远骚乱动荡的生活,充斥着与艺术的纯粹性无关的其他顾虑:我们的诗人和作家们曾经很多次地,并且有一些依旧被迫参与运动、进行政治工作甚至投身战争,在他们当中不乏民族领导者和精神领袖。
未 来
现在,至少在拉普拉塔河畔,文学的专业性已经开始建立。那么容许伟大目标存在的规则或许也将随之而来。
我们需要公众活跃而明确的合作:我们在缺乏关注和过分宽容之间徘徊得太久了。公众应该是挑剔的,但是也应当把注意力集中到美洲的作品上。正如沃尔特·惠特曼所言,想要有伟大的诗人,首先要有伟大的听众。
只有一种恐惧阻止了我,我很抱歉用一个悲观的音符扰乱希望的歌唱。现在我们看起来的确是在朝向一个确定的港口航行,可是我们会不会迟到?未来的人还会对艺术和文学创作,对完美地表达精神世界的高级需求感兴趣吗?今日的西方人对此的兴趣已经大不如前了,比起遥远的时代更加远远不及。在一百年前,或者五十年前,当预感到艺术在消失时,人们用简单的方式表达对这种预测的拒绝:“诗歌会永远存在的。”可是后来——这真是世界史上出人意料、令人惊讶的新现象——,我们看到大量活跃的甚至看上去是快乐的团体出现在西方文化中,它们不关心艺术创作,认为工业已经足够,并且满足于艺术沦为工业流程:这种现象出现在澳大利亚、新西兰甚至加拿大。至于美国,难道不正是一个居中的试验场吗?
在欧洲,虽然那里的艺术和文学成果丰硕,但是当代人所关心的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现在,艺术服从两个人类目标:一是对内心所愿、永恒渴望、完美人生乌托邦式的并且永远处在变化中的梦想的表达;二是游戏,一种让精神获得休息的想象性娱乐。我们今天的艺术和文学已经不再记得它原有的重要功能;现在只剩下游戏……艺术沦为娱乐,最多算作智力的娱乐,头脑的烟火表演,并终结于厌倦。
……我不愿以悲观的论调结尾。只要艺术和文学尚未终结,我们就有权认真地思考未来。我们将把装有为数不多的珍宝的那个质朴的小盒子变成百宝箱,并且毫无畏惧地在上面加盖一个用我们自己的语言写成的封章,因为未来西班牙语世界的精神轴心必将转移到大西洋的这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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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摘选自滕威、魏然主编的“拉美思想译丛”之一的佩德罗·恩里克斯·乌雷尼亚著,蔡潇洁译的《寻找我们的表达》一书,感谢出版社和公众号“拜德雅Paideia”授权海螺转载。未经许可,请勿转载。
本期编辑 | 左秀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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